夏炎(昔日的達慈法師)

  前言

  我提筆寫這篇拙文,對佛教并不存有半點歧視或仇視,我只是把我過去的親身經歷,用回憶的方式寫出來,一方面是雪泥鴻爪留下生命的烙痕,一方面是提供讀者們在宗教信仰上的抉擇上,做一參考,除此之外,別無其它用意。

  過去大半生,我一直醉心于佛教的人生哲學,遂將獨一的真神拋諸腦后,我終年累月像喪失了靈魂似地,過著毫無意義的空虛生活,雖然身在家園,卻似無家可歸,雖然友朋成群,仍覺寂寞無聊,外面朝朝歡樂,內心卻痛苦万分。所以我靈魂的杯子,一直是空無所有的。一個出身在佛教家庭的人,在极度苦悶之余,走向披剃出家做和尚之路,似乎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。自從我走入空門之后,終日青燈黃卷,過著較社會上更為死寂的日子。慢慢地我發現了佛教教義上,有著根本無法解釋的錯誤,僧團的組成份子,并不是我想象中的低眉菩薩,而大多是些為“恨”所驅使的阿修羅。所以在我三年的僧團生活中,終日憂心如焚,愁腸百結,如處火宅。若非万能的上帝借著一部佛經“大藏經”的因緣,使我踏上了通往天國的道路,獲得了永生的保證,恐怕我的靈魂將永遠被埋葬在魔窟了!救主耶穌基督,給我安排的重生方式,是多么地奇特美妙呀!現在我靈魂的杯子中,洋溢著芳香圣恩之醇酒,我得到了平安,內心充滿了得救的喜稅。我愿借著這篇拙劣的短文,用以榮耀上帝的名。


 童年生活与佛有緣

  我生長在一個宗教气氛非常濃厚的佛教家庭,自幼便隨家人禮佛、誦經、吃方便齋(每月初一、十五吃素)雖然個中玄妙我絲毫不懂,但事事出于虔誠,絕無一絲儿裝模做樣的做作。

  故鄉的佛教寺院并不多,當時大家都提倡在家修行,甚至理論上認為在家修行好得多,如果能發“菩薩心”,一樣可以“明心見性”,修成佛果,不一定要剃度出家。我父母就是當時力倡在家學佛的居士。家嚴早年服務于政界,所以我自幼隨家嚴宦游异鄉各地,家嚴私生活非常嚴肅,對人從事對從不苟且遷就,每至一處新任所,必先詢問當地佛教之活動情形,并打听念佛團或居再林的地址。他老人家除了處理公務外,其余時間都是專精念佛。家慈雖系出名門,但讀書并不多,她雖對佛教非常熱心,但是她的修持,卻僅限于燒香、供養鮮花、水果、拜佛,念觀世音菩薩圣號和做早晚功課而已。至于佛教的哲學体系和基本教義,她卻一竅不通。

  這個時期的我,除了家嚴耳提面命,嚴訓以寫讀之外,就是跟家慈學念:“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廣大靈感觀世音菩薩摩訶薩”圣號,自那個時候起,幼小心靈中就种下了一顆信仰佛教的种子。

  我十一歲至十四歲時,家嚴擔任河南省舞陽縣的縣長,因為家庭人口眾多,所以沒住進縣政府內進之公館,當時的住宅,是租用民間的一所大宅第,房子是一座三進四合院,有客廳,有書房,前后有兩個很象樣的大花園,种植著很多花木,在后花園的左后方,有三間很洁淨的房子,我家的佛堂就布置在這三間房子里。為什么不按著中國家庭的傳統習慣,把佛堂布置在正堂屋里呢?這是因為當時全國各地,正在進行“破除迷信”運動,鏟除偶像、沒收寺產、驅逐僧尼均列為主要項目,一時做得雷厲風行,大小寺院很少能有幸免者。家嚴身為一縣之主的政務官,有執行政令之責,雖然他可以對摧殘佛教之運動不認真執行,但總也不能明目張膽地違背政令,因是之故,我家正堂屋供奉祖宗三代之牌位,而無任何一尊佛菩薩偶像。

  廟宇被軍隊占用了,縣里唯一念佛之處“居士林”也被聯保辦公處借用了,所以很多地方紳士家的老太太們,都被家慈邀到我家那座佛堂里去秘密共修,當時有哪些老太太參加此一共修會,我已不复記憶,反正每天晚上總有十几個老太太,聚集在那里做功課。至少后來我才知道,這群老太太,并不是認真地在過宗教生活,她們之所以燒香拜佛、念經,也和現在一般中國老太太們沒有兩樣,只求免難消災,求佛菩薩保佑一家大小平安,其終极目的,也不過是祈求來生人天福報而已。至于佛教教義中所謂“了生脫死”,“因果輪回”等根本教義,她們是茫然無知的。家嚴雖然有時也參加她們的行列,但那只是限于給她們講解“發菩提心”、“六度行”、“涅盤”等類之道理。想想看,像這樣一群近似文盲的老太太,由于受知識的局限,她們哪里能听得進那些令人昏沉的道理呢?所以她們對家嚴的演說,可以說是毫無興趣。

  有一年冬天,南大街鹽店的老太太,帶來了一位年約四十余歲的齋婆,大家都把她叫“三姑”,据說,她是個吃長素、沒有結過婚的老處女,曾經在尼姑庵里住過几年,剛從嵩縣來,准備到周家口一座尼姑庵里去出家的。她很會講話,那群老太太們,也都喜歡听她講。

  我有几次也坐在家慈身旁靜靜地听她講,她所講的,無非是些怪誕不經的神話故事,如十殿閻君啦!借尸還魂啦等等,与佛法毫不相應的連篇鬼話。但是她的听眾們卻一致稱贊她講得好,都說她比家嚴講的好,由此我悟出了一個道理,那就是今天的佛教內,真正能講經的法師們無听眾,相反地,一部經也不會講,而只會講神話故事的法師們,卻擁有廣大听眾的原因──原來佛教是建筑在一群無知識的老太婆身上,難怪佛教要沒落了。

  現在我才發現,常跑廟的老太太們,大多有一個不如意的環境,不是儿子不孝,就是和媳婦相處不好,再不然就是家境貧苦,因此,她們內心深深感到現世的苦悶,卻又找不到一條真正解脫的途徑,她們既然在塵世中找不到快樂和安慰,于是,她們就只好求助于木雕泥塑的偶像,或把希望寄托于來世,盼望來生投胎,生在一個顯宦、貴族而又父慈、子孝、媳婦听話的家庭里。可怜她們哪里知道顯宦、貴族而又父慈、子孝、媳婦听話的家庭里,也同樣的各人有各人的煩惱!即使能夠得到世間的一切,而這些暫時的幸福,又何足珍惜呢?

  流亡西北初識苦滋味

  民國二十六年(1937年)七七事變,日寇侵華的戰火,很快地彌漫了整個華北,家嚴就在那年的四月四日,病逝在河南葉縣任所。因為家嚴一生清廉,病逝后几乎連喪葬費都支付不出,若非家嚴生前友好們的捐助,真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  家嚴的葬儀簡單隆重,只是因為經濟關系,沒請和尚尼姑們念經而已,所以若干年后家慈仍為此事耿耿于怀。

  家嚴逝世時,長兄任職安慶高等法院,次兄任職濟南同濟醫院,彼等均先后聞訊赶回奔喪。由于兩位兄長的到來,對家慈的精神負擔減輕了不少。

  家嚴的棺木是葬在其生前一位屬員的土地上,至今未能遷回故里。返來奔喪的次兄,于是年秋一病不起,終又不治。一個家庭中,半年之內辦兩次喪事,也實在是一件非常悲慘的事,家慈此時在精神上的負擔,不言可喻。

  家慈在悲痛之余,常怨天尤人,指責佛菩薩不長眼睛,她卻忘了“生必有死”的定律,過去人如此,現在和將來的人也都逃不出這則鐵律。雖然有人想突破這則鐵律,但是自有人類以來,還沒人能達到此一目的,身為帝王之尊的秦始皇,為想突破這則規律,動了不少歪腦筋,浪費了不少金錢和精神,各种方法几乎都讓他試過,然而,終屬枉然,最后還是崩于沙丘而遺臭万年。現在的科學家們,雖仍然在做不死之憧惺,但憧憬還是憧憬,它永遠不可能變成事實的。

  住在我家隔鄰的陳師母,是中華內地會陳牧師的內人(我們常戲呼她為洋婆子,稱陳牧師為放羊的)。她常來我家勸家慈節哀,并常常講點道理給家慈听,雖然“道不同,不相為謀”(指信仰不同),但是她們卻似乎談得很投机。記得有一次,陳師母對家慈大意說:“此生只是通往來生的必經橋梁,橋梁只不過是工具而已,我們絕不能把它當做目的。一但人有生,就必有死,這是誰都無可奈何的事。今生的禍福是無足輕重的,來生的禍福才是真實的,和值得重視的,因此,我們今生應該看開一點,我們受禍而不怨,只要問心無愧,享福而不驕,只求不忘本逐末。否則就是輕重顛倒,難免因小失大,得到了暫時的歡樂,卻喪失了永生的福樂,實在是一件不值得的事。”

  陳師母諄諄而談,家慈不時跟著點頭,對洋婆子一向存有“侵略者”成見的我,也暗中翹指佩服,她明明是來傳教的,卻對上帝、天堂一字不提,但所講內容,又都是基督教的教義,听講的佛教徒,不但對她毫無反感,反覺得她對自己很關心,實在妙不可言。

  是年初冬,家鄉賣田的錢寄來了,一家十余口(長兄因喪假期滿,已先返任所),遂在家慈率領下,雇車兼程還鄉,抵達故居時已進入大雪紛飛的十一月了。故居是一座很大的農庄,我家雖不算富有,亦算是小康之家,每年收來的田租,足以維持十余口之家的生活,而不虞凍餒。鄉居期間,家慈仍照常吃齋念佛,求她的來生人天福報,我則于翌年春進入省立璜川中學就讀。

  民國二十八年(1939年)秋,戰火蔓延至故里,在家慈的首肯下,我背鄉离井,隨國立第十中學向西北進發,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單獨离開溫暖的家庭,跟隨學校過艱辛的流亡生活。一向不知天高地厚,享慣了現成的我,這种流亡生活對我不只是項嚴重的生活考驗,日間背負行囊徒步行走八十至九十華里的路程,晚間破廟,檐下,到處露宿,一日兩處難得一飽。因此,我常于夜深人靜之時獨自飲泣,在痛苦難抑之際,我常會不停地誦念我最崇拜的“觀世音菩薩”。就這樣,也往往能使我暫忘痛苦,把心安定下來,雖然它對我的現實痛苦并未有絲毫解除,但在精神方面卻獲得了片刻的慰籍。

  流亡生活,使我變得比往日更為沉默,我往往整日不發一言。在此期間,無論是行進也好,休息也好,宿營也好,我腦子里一直在不停地,思索著一條難以了解的問題──人活在世上究竟是為了什么,因為沒有人開導,所以對這個問題,一直理不出一個頭緒來。我常想,佛教常說:“善有善報,惡有惡報。”那么,家嚴一生學佛為善,為什么不能讓他多活几年呢?家慈終年燒香、吃齋、念佛,為什么不幸的事,總落在她老人家的頭上呢?我今生沒有做過什么坏事,為什么我要吃這么多的苦頭呢?越想越不是滋味,越想越想不通。

  經過兩個多月的艱苦旅程,終于到達了目的地──甘肅清水。

  清水是一個滿目荒涼,生活貧困的窮鄉僻壤。雖然清水是當局指定的“十中”學校所在地,但是由于主觀條件不夠,客觀條件欠缺,教學設備全無,甚至連全校師生一日兩處的給養都煞費周章,遑論其它。就這樣又度過了七八個月的時間。一天在清水街頭,無意間遇到了一位父執張慈庵先生,他是家嚴生前的諍友,他對我自幼就非常疼愛,他告訴我,他目前一個人在新疆做生意,常到關內來辦貨。他因見我當時所處之困境,至感不忍,經征得校方同意,具保把我領了出來,帶往新疆讀書,這是我生活上的又一轉變。

  因為戰事日益吃緊,交通中斷,郵路不暢,与家鄉消息完全隔絕,所以當時也無法把我往新疆就學的事告訴家慈。

  离開國立第十中學之后,因當時正值寒假,張老先生帶我玩了很多地方,如蘭州、拉卜楞、西宁、武威、張掖、酒泉、敦煌等地,我都住過几天。

  張老先生灌輸給我的宗教常識

  我自幼就好奇,更喜歡旅行,不過像國立十中那樣流亡式的旅行,卻非我所愿。

  甘肅、青海、新疆(我所到過的邊疆省份)三省之宗教,以伊斯蘭信徒最多,其次是喇嘛教、道教、基督教和天主教。

  伊斯蘭教,在中國被稱做“回教”或“小教”,這無論在歷史上,都不免是一种“積非成是”的“通稱”,絕不能算是一种“辨名推理”的“正稱”。

  据說“回教”之稱謂,系由于“傳播”之者,為我國以前西北邊疆強大民族的回紇族,不過,綜合我國伊斯蘭教信徒來說,也不限于“回紇”這一族,而且,就實論證,伊斯蘭教之傳入中國,其原始的傳播者,也并非單純的“回紇”,甚至可說回族還是稍后才信奉該教之民族,所以說,“回教”一詞不太恰當。

  另一通稱“小教”,就更令人疑笑了。因為西北信奉伊斯蘭之居民,几占全人口之百分之六十以上,其風俗書慣,均与其它宗教回异,同時“忌諱”也最多。外教人士為了避免与其發生不必要之誤會起見,所以日常与陌生人談話之間,必先問“貴教是…?”,如果對方是信伊斯蘭教的,他們必自謙地答一聲“小教”。這么一來,粗俗的人在問話時,就往往直截了當地問道:“你是小教大教?”以是之故,“小教”一詞就變成了西北伊斯蘭教,最流行的第二“別稱”了。

  也許是我這位父執,在邊疆住久了的關系,他好像對邊疆民俗、宗教、史地都非常有研究,他常為我介紹一些有關這方面的事物。

  一個風雪封門的寒夜,我倆坐在熱炕上,飲著當地人認為最奢侈的濃茶,他向我述說著伊斯蘭教的教義,和在西北的大致情形。他說,伊斯蘭三字,是阿拉伯文的音譯,它的含義是“順”和“安”,“順”是順乎主,“安”是順主而得平安。

  凡是伊斯蘭教的信徒,統稱之謂“穆斯林”(Moslem),意為“順主的人民”,他們也像基督教一樣,沒有种族、階級之分別,教內統稱之為“弟兄”。女性在伊斯蘭社會中,是沒有地位的,這點卻和佛教很相似。按伊斯蘭教的教規,每一男穆斯林可以娶四個妻子,依阿拉伯人的傳統習慣,女子外出,須帶罩,目前甘、新地區,除了哈薩克族和維吾爾族,仍嚴守此一習慣之外,其余各族女穆斯林早已廢除了此一習慣,不過奴隸制度,在此“弟兄”平等教義的宗教中,似乎還沒有完全根絕。

  伊斯蘭教對于飲食,有“衛生”的戒律,他們都徹底地嚴格遵守著,所謂不食惡性食物如

  1、不食豬、犬之肉;
  2、不食自死之肉;
  3、不食妄殺之肉(按照他們的習者,在宰殺畜類時,須呼真主之名,并誦念經文,否則屬于妄殺,習慣上,宰殺多由阿匐(教長)行之)
  4、不飲酒;
  5、不食一切動物的血。

  穆斯林是与生俱來的穆斯林,凡出生于穆斯林家庭中之子女,便是天生的穆斯林。他們的婚姻制度,通常是教內制,但也有例外,他們的男穆斯林可以娶教外女子為妻,他們教內的女穆斯林,絕對不嫁給教外人。

  根据事實,伊斯蘭教之傳入新疆,當在九世紀之后,甚或十世紀初,先乎此者,新疆還是一個“不一其教”的地區,摩尼教、佛教、基督教,乃至薩滿教,均或久或暫地對這個地區的居民有所影響,這些宗教也都曾為“回族”所信奉。

  張老先生還講了些有關回教修道方面的事,因為日久我已記不清了,以上他所講的,證諸來日我自己的觀察和研究,大致上沒太多的出入。

  在蘭州過了農歷年之后,張老先生帶我到甘肅夏河縣的拉卜楞,和青海西宁的塔爾寺去玩了几天,因為新正那邊有廟會,我們是專為赶熱鬧而去的,据說宁夏、蒙古和西藏等地的香客,為了占蓬位(蒙古包),農歷年前就已陸續到達。

  我們在西宁參觀的是塔爾寺(因為廟上的瓦全是金質的,所以又稱金瓦寺)。塔爾寺是“宗喀巴”(寶貝佛)誕生之處,寺字修建得金碧輝煌,寺中住有喇嘛僧三千余眾共修,當時的住持喇嘛,好像是察罕諾門呼圖克圖活佛。

  拉卜桂,有一拉卜楞寺,這座廟好像比堵爾寺還要大一些。拉卜楞的藏文原意是“王府公第”,它是甘肅省的佛教圣地,住有喇嘛兩千余人,當時的住持是嘉木樣呼圖克圖活佛。据說拉卜楞寺共住有十八位活佛,他們各按傳統“轉世”。

  旅途中,張老先生給我講了不少有關喇嘛方面的知識,他像說故事一樣地說:“喇嘛教,原只屬于西藏‘區域性’的佛教支流,据說當公元五世紀時,佛教在印度遭受到迫害,于是印度的佛教僧侶們,紛紛避地西藏。也有說是當西藏王室第九王朝時(漢哀帝建平二年公元前五年),有一种不能稱之為佛教的‘黑教’,已自大喜傳入西藏,直到二十七王朝時,佛教方始傳入,時當晉孝武帝太元十八年前后(公元三九九年前后)。不過亦有稱西藏之有佛教或肇始于第三世紀以前(?),但事實告訴我們,西藏佛教之弘揚,應在七世紀以后時為第三十二王朝,其王為松贊剛普,彼先娶尼泊爾公主,后又向唐室求婚,由于當時的西藏稱吐蕃,稱聲极為浩大,對于唐朝所在地的長安,具有嚴重的威脅性,因此,唐太宗便把文成公主下嫁給了他。希企由姻親關系以緩兵禍。于是佛像、經典、僧侶亦隨文成公主入藏,西藏佛教于滋乃見興盛。現行之西藏文字,也就是在這個時期,由梵文衍變而成。松贊剛普死后,西藏佛教曾一度遭到迫害,几乎被湮沒,再三傳至棄离縮贊王,复向唐室求婚,唐中宗以宗女金城公主下嫁之。金城公主之子体松德贊,承繼王位之后,又复振興佛教,在他母子的全力支持之下,遂又漸次宏揚。是時并派人赴印度禮請高僧堪坡赴藏,复語堪坡推荐巴特瑪徹巴干入藏。巴特瑪徹巴干屬大乘佛教之密宗(真言宗),即世稱之蓮華生,喇嘛教紅帽派尊稱之曰蓮華祖師。

  原先西藏已有由中國內地前往之高僧,雖然他們彼此同屬大乘派,但對于佛法的旨趣,仍不免發生爭論,因此。遂有佛法辯論會之舉行。自從內地僧在辯論會中受挫之后,西藏便成了真言宗的天下,以迄于今。

  喇嘛一詞,原系漢人給予之稱號,喇嘛(Blema)意譯即“上人”、“長老”、“順”之意,印度比丘所組成的譯經集團,即使尊稱之為喇嘛團。含有“最圣無上”之意,喇嘛教之得名,即源于此。張老先生還講了很多有關喇嘛教之派別、分布、世系、修持方法等,因已有年,大多已不复記憶。待張老先生講完之后,我曾插嘴問道:“張老伯,你怎么懂得這么多?”“這就是看書和游歷的好處。”他微笑著說。

  兩周之內赶了兩處廟會,有吃、有玩,又見不到不少的新奇事物,恐怕讀万卷書,也不見得會有這樣大的收獲,我真高興极了。

  乘沙舟渡戈壁就讀邊陲

  三月初,寒冷的北國已漸解凍,出關的駝隊多已陸續啟程。我隨張老先生乘“老青”駝隊的駱駝,沿河西走廊西行,由蘭州而武威,經張掖而高台,過酒泉而出嘉裕關。

  張老先生雖已年逾五旬,但他的游興卻不亞于我。出嘉裕關后,我倆又乘便車到敦煌玩了三天。敦煌三天的停留,他老人家整天忙著搜購佛像,經卷和參觀千佛洞的古壁畫。而我和他的興趣卻完全不同。我只忙著逛街,和看道士們的特技表演。現在回想起來,覺得自己實在是愚不可及,對這么一個欣賞我國文化古跡,而又是万人求之不得的好机會,就這樣輕易地放過了,實在是可惜,真可謂入寶山空手而歸了。

  抵達迪化,已是四月上旬,各學校均已開課多日,張老先生稍加安頓后,就把我送入了新疆省督辦盛世才所創辦的一所中學。在這所學校就讀的學生,几乎全部是當地政府官員的子弟,當然其中也有不少是商人子弟,然而清一色是漢人,蒙、臨人和當地的維吾爾、哈薩克、歸化等族的子弟,都被隔离在另外三所學校,這是基于什么原因,我至今也不明白。

  張老先生開的是一間“泰山商行”,專做以物易物生意,他由內地運茶、糖、棉紗等來新疆,把換來的皮毛貨,葡萄干等土產運回關內出售,听而很賺錢。

  冥頑不靈,拒納上帝恩光

  塞外的仲夏夜是涼爽宜人的,有一天晚飯后,我和往常一樣,和張老先生對坐在后花園的葡萄架下,天南地北地閒聊著。他老人家總是喜歡在胡謅中,夾雜一些說教式的至理名言或宗教哲理。

  他突然問我說:“狐有穴,鳥有巢,你我的歸宿在何處呢?”

  我毫不猶豫地說:“從此西方過十万億佛土的西方极樂世界。”這是我從父母處得來的根本人生歸宿觀念。

  “不對,那只是佛教徒們的幻想。”

  “難道你推翻了自己的信仰?”

  “小子,你知道我信什么教?”他反詰道。

  “佛教!”我說。

  “何以見得?”

  “餐前您總是和爸媽一樣地念佛偈,平時您又喜歡逛廟。”

  “傻小子,你觀察力真差勁,你錯了,餐桌上我是在做餐前禱告,感謝上帝的丰盛恩賜,哪里是在念什么佛?逛廟完全是觀光性質,你几時見過我燒過香、拜過佛的?”

  “這樣說來,您是信基督教的囉?那么,你為什么會和信佛教的家父那么要好呢?”

  “信仰是一口事,私人情感又是一回事。你父親常用佛教的那套四諦和緣起論來改變我的信仰,所以他常些什么輪回囉、果報囉、四大皆空等名詞來唬我,我也知道他是出于善意,他的目的只是想動搖我對上帝的信心而已。”

  “那么,您呢?”

  “我呀!嘿嘿!山人自有道理。”他拉著平劇唱腔,頓了頓接著又說:“佛教的教義,有很多矛盾而又令人難以接受的地方,我無意在你面前傷害佛教,同時你對佛教甚至其它一些宗教的教義都還沒有接触過,比較、討論,你都還談不到。”他喝了口茶,接著又說:“和你父親在一起就不同了,我們往往會為彼此教義上的不一些問題辯論不休,甚至對一個問題的辯論,能夠延續好几天,可惜你父親死得太早了,使我失去了一個可辯論又不臉紅脖子粗的好對手。”

  他話鋒一轉接著又說:“上帝給予每個人的恩賜都是一樣的,每個人接納的程度卻往往不一,甚至有完全拒納者,你父親就是不接納真理者之一。也許是我的論證技巧不夠,不能把上帝的真理顯示給他,才使他在迷途上摸索了一生。當然,信仰自由,哪相相強,我之改變不了他的信仰,正如他之啟迪不了我對佛教的信念是一樣。人貴自守,無端拋棄自己精神上的寶藏,去追隨別人尋撿那虛無縹渺的東西,在我似乎是不同易辦到的。”

  他停頓了片刻,突然指著滿天閃爍的星斗向我說:“這難以數計的滿天星辰,它們在太空中彼此交織著運行,各走各的路線,誰也不礙著誰,這樣協調的次序,是誰所安排的呢?它們運行之精确,豈是佛教因緣和合之說能解釋得了的嗎?當然,承認宇宙是上帝所創造的,固然需要信心,但是相信宇宙是由四大藉因緣和合而成,不假借任何大能者之手,更需要大上千百万倍的信心才行。你能指出一輛汽車、一架飛机、你現在坐的搖椅和放茶杯的小桌子,是自有的嗎?誰都知道,這些都必須有人制造才成,如果你在地下掘一甲骨文和一件古銅器,相信你絕不會承認它是因緣和合而成的。無邊的天空,光耀的日月,無數的星辰,千万年如一日,地上無數美好的動、植、研物各從其類,難道沒有一位万能的真神去創造和管理嗎?有的,一定有的!一定有一位宇宙以外全能的力量,才能制造出這樣美妙而神秘的宇宙來,他不是万有的真源──造物主上帝,還會是誰呢?”

  “造物主在哪儿?有誰見過造物主的上帝嗎?”我冷冷地插嘴道。

  “‘見而后信’是愚人的想法,世上未見而信的事物多著呢!問題只在合理与不合理而已。‘上帝實有’是不容有所怀疑的,上帝唯一的‘子’耶穌降生人間、受難、复活、升天,乃至拯救万民等歷史事跡,自然也是無可置疑的。”他說完之后,問我說:“相信有上帝嗎?”

  “我只相信觀世音菩薩!”我雖然無足夠的知識去和他辯駁,但是我卻固執我原有的信仰,這也許是“先入為主”的觀念在做崇吧!

  “小子,我算白費口舌。”接著,他以半玩笑半命令的口吻對我說:“來!跟我來!”

  我不聲不響地跟隨在他的身后,邁出花園后門,一直朝河邊河群走去。黑暗中,他指牛群中的一只老牛對我說:“告訴牠,一加一等于二,然后听听牠的答案。”

  “你要我對牛彈琴?”

  “我對你鎮是也彈了大半天嗎?你真是一條小笨牛,有其父,必有其子,你和你父親一樣地固執。”他接著又說:“孩子!別介意,我知道我今晚的幽默太過份了一點。”

  “張老伯,我不會在意的。”我幽幽地答說。

  自此以后,雖然張老伯對我還是像往常一樣地慈愛,再沒有談論過宗教的問題,但是,他在我心目中的份量卻降低了很多。因為基督徒是我最瞧不起的對象,我一直認為外國傳教士都是侵略者,中國傳教士都是文化侵略者的幫凶,中國人信奉基督教,不過是為了追求時糜,想過洋化生活,他們是一群背叛民族、出賣國家、靈魂、不要祖先的“洋奴”!都是些不折不扣的敗類!

  當然,如果仔細檢討起來,我這种偏頗的觀念,絕不是自發的,以基督教對一個年僅十余歲的孩子來說,也絕不可能有什么恩怨或成見。究其原因,不外是自幼中了老師們惡意宣傳之毒素,自幼生長在佛教家庭,“先入為主”的觀念占据了整個心靈。因是之故,我心靈上所蒙蔽著的一層不接待基督之陰影,直到發現他确是万有無上的救世主后方始消散。

  及年稍長,才覺得把基督教視為洋教,和把傳教士列為文化侵略者滿是錯誤的。因為耶穌基督,他既不是丹麥人,也不是英國人、美國人,更不是法國人和德國人,而他卻是因著圣靈成孕,降生在亞洲猶太國,道成肉身的亞洲人,如果說宣揚基督教的人是侵略者的話,那應該是亞洲的文化侵略了歐美,而非歐美文化侵略了亞洲。所以我這种偏狹主觀的論調,若干年后竟不攻自破,我還為此暗自好笑呢!

  歸依三寶崆峒初結佛緣

  瞬眼之間,在新疆已住了三年。三十二年(1943年)夏,我完成了高中教育,是時抗日戰爭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關頭,政府為了充實軍隊實力,除了加強征兵之外,并大量吸收知識青年施以短期訓練之后,分發軍中擔任下級干部,我也在這种情況下,經征得張老先生之同意,考取了軍醫學校預備團(即現在國防醫學院前身)

  搭飛机往關內的前一天,張老先生特別辦了兩桌丰盛的新疆酒席,為我餞行。席間大多為當地知名之士,就座后,首由張老先生說明舉辦這次宴會的意義,并說了不少嘉勉我的話,來賓們也對我勉勵有加,我當時竟被感動地喜极而泣,宴后張老先生還請我看了場電影。

  第二天一早,張老先生就把我叫了起來,吩咐我除了換洗衣服外,其余物品盡可能不要帶,他指著桌上的一個包裹對我說:“一周前,我已陸續為你准備了一切,這只包裹里,大部份是關內少見的土產,和你平時最喜歡吃的包仁杏干。因為家鄉至今還無法通信,自然也無法經濟上接濟你,我雖可以給你寄,但是在時間上難免耽誤,同時新疆幣在關內也不能流通,所以我給你准備了二十只赤金戒指,每只都是一錢五分重,必要時可以兌換應急,因為你伯母不在身邊,很多事情我都想不到,三年來,你跟我在一起,受了不少委曲。”他說著眼圈紅了,急忙轉過身去暗自揩淚。此時的我,像傻了一樣,楞楞地站在那里,心中千頭万緒,也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,那种滋味實在難用言語文字表達,有感激之淚,有別离之苦,面對著這樣一位仁慈老人,我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
  候机坪上(當時迪化無候机樓),張老先生再次為我祝福,他說:“你雖然不信奉上帝,我仍然祈求上帝賜你平安。”

  我激動地回答說:“也賜你平安。”

  他又微笑著說:“我相信你終必歸棧!”,這句話,我當時沒能了解它的含意,二十年后的今天,我才体味出它的意思,我現在不正如一只迷途羔羊回到了牧棧嗎?好一個自信的老人,像他這种堅強的信心,也實在令人吃惊!

  登机時,他一再囑咐我說:“要常來信,把困難和需要告訴我,也常常試著寄家信回去,一次退,兩次退,終必有一封會寄到家的。我以后有机會回到關內時,會去看你的,愿神祝福你平安!”

  軍用運輸机慢慢地滑入了跑道,在怒吼聲中御風而起,同机的伙伴全部是各軍事學校的學生,几乎各种族青年都有,雖然大家的种族不同,但此行的目標和立場卻是一樣的,大家都是為了抵抗日寇侵華的民族圣戰而踏上征程的。

  机上除了駕駛員、通訊員和一位管理我們的軍官外几乎全是第一次乘飛机的土包子,所以大家都非常好奇,也非常興奮,他們都興高彩烈不停地高談闊論著,而我卻在悶聲不響思緒不停起伏的痛苦著,不斷地想起,張老先生的仁慈照顧,家慈多年無信息……很多很多情感上的問題在困扰著我。

  入學后,教學速度相當快,這也許是政府應急的計划,第二學期結束時,我們已經學完了全部普通應用醫學,就在此時奉命分發軍中工作,并規定未完課程待日后補修。分發的辦法是抽簽制,抽簽的結果,我被派到駐在甘肅省平涼縣的軍政部第五十八后方醫院,擔任二等佐軍醫。

  平涼城西四十里,有山名崆峒,山上寺院林立,風景絕佳。近百寺院中泰半為道教所有,其中有一座最大的佛教寺院名文殊寺,當時的住持是一位年近七十的禪悟老和尚。我在五十八后方醫院的一年任期內,工作非常輕松,所以每月都要做文殊寺住兩三天。禪悟老和尚對我特別親切,每次我去,他總要告訴我很多佛面掌故,譬如文殊寺的沿革,佛教之起源,教主小史,觀音菩薩的靈感,以及一些佛教基本教義等等。我對佛教之初步認識和正面接触,可以說就在此一時期。

  禪悟老和尚自稱三十年前(清末),曾到泰國、印度、錫蘭等地參訪過,去的時候是由西藏經尼泊爾到印度等地,返來也是經由這條路線。禪悟老和尚的佛學造詣很深,非常注重修持,他每次給我講佛學都能深入淺出地把要講的東西講出來,他所講的不但容易了解,同時也同易記憶。絕不像目下這些佛門大法師們,專門在名相(專有名詞)里兜圈子,好像他所講的,你越听不懂就越得他們有學問似的,我真不懂他們講經說法的目的何在?是為了弘揚佛法呢?還是顯示自己腦子里裝的名相多呢?難怪佛教要衰微了。

  親近禪悟老和尚半年多之后,我終于皈依了三寶,禮禪悟老和尚為皈依親教師,正式成為一名小居士。記得在皈依儀式結束后,老和尚很慈祥地對我笑著說:“恭禧你,從今天起,你算是正式佛弟子了!”接著他又很庄重很嚴肅地對我說:“佛是十方佛,法是十方法,僧是十方僧,皈依三寶,就是皈依了十方一切的佛法僧。禪悟只不過是代表僧團接受和證明你的皈依,你皈依的是三寶,不并是皈依我禪悟個人,因為禪悟只能稱為‘比丘’,不能稱為‘僧’,‘僧’要四個比丘以上才合稱,這點你千万要記著!以后見了任何出家人,都要稱師傅,都要恭敬,都要供養。”

  看!這是多么堂正的開示,二十余年的今天,哪個和尚在收皈依弟子時,還敢做如此堂正的開示?現在的和尚,都把皈依弟子視做衣食父母,就怕你往別的廟跑,斷了他們的財路,他們攏絡信徒的方法,和控制皈依弟子之手段,已無所不用其极,什么卑鄙手段都被用上了。將目前這种和尚,比做釋迦牟尼當年所罵的‘行狗法的比丘’(見大寶積經),真是再也恰當不過了。

  胜利复員探親并補修

  兩顆原子彈的爆炸聲,惊醒了日本軍閥征服世界的迷夢。隨著日本之屈膝投降,全國軍民展開了复員工作,我也在此時奉調上海江灣國防醫學院補修。入學前我有兩個月的空閒時間,我經由隴海線轉至平漢線,然后由漢口乘船直航上海。赴學途中,因距入學時間尚早,我特地藉此机會,還鄉探視闊別七年之久的慈母。

  家鄉沒太大的變化,三妹和大侄女均已婚配,家慈在無情歲月頻催下,兩鬢平添了無數白發,牙齒也脫落了几顆,只是精神還和往日一樣的健旺,吃齋念佛之勤仍一如往日。

  母子多年不見,好像有永遠說不完的話似的,只要有空,就聚在一起暢敘离情。她把我流亡期間的平安和遇見貴人(張老先生)的机遇,完全歸之于她念觀世音菩薩回向的功德,我也只好順應著她老人家,點頭默認。

  离假期只有二十多天的時間了,家慈一再堅留我多住几天,由于共党李先念的部隊,此刻不停地在雞公山一帶騷扰,以至通往漢口之火車時常中斷。我為了怕途中耽誤行程,誤了報到時限,我還是硬著頭皮拜別了老人。終別時,与老人家約定寒假返來過年,沒有想到共党到處流竄,交通梗阻,此一去竟成永別,連她老人家一年后去世,我也沒有返里奔喪,以盡人子之孝,至今想來,內心仍覺万分沉痛与愧疚。

  焦山定慧寺再結佛緣

  民國三十七年(1948年)春,補修學業又告一段落,我被派往駐在江蘇鎮江焦山定慧寺的聯勤第五十一軍醫預備組工作,該組是新成立的軍醫專業單位,規模和一個省立普通醫院差不多,該組的任務是傷員官兵之复健,所以該組所收容之患者,百分之八十以上已近康复階段,等于是養重于療,所以同仁們的工作都非常輕松。

  焦山是佛門胜地,位于鎮江之揚子江心,風景絕佳。定慧寺是焦山最大的一座廟,我的寢室就設在該寺大雄寶殿左側一座小樓上,環境非常雅靜。因為閒暇的時間多,所以在焦山的一年多時間,還看了几部佛經,對佛教教義進一步之了解,正是此時,此一時期,出眾清淨無為之生活方式,對我有很大的影響,我遂又興起了出家之念頭,若非軍職在身不自主的話,我也許會在此時此地加入僧列了。

  對于佛學之修學,童年時期,可說是盲目信仰,崆峒山時期,僅能算是啟蒙,焦山時期,才算是踏入了小學一年級,方始注意對佛教基本教義之研究。從這時起,才知道“佛”乃“佛陀”(Buddha)之簡稱,系由梵文(sanskrit)傳譯而來,其涵義為“正生”(right living)、“正覺”(right thinkink)而臻于“個我”(self-denial)達成“阿賴耶識”(Alaya)進入“涅盤”(Nirvana)之覺悟的人。

  佛陀原為印度中部一個小國迦毗羅城的王子,在階級森嚴的印度,他是屬于第二階級剎帝利武士階級的族系,父為淨飯王,佛幼時名悉達多(Siddhartha),族姓為喬達摩(Gotama亦有譯做“瞿曇”者),“釋迦牟尼”(Sakyamuni)是釋迦族賢者之意,佛陀是他道行圓滿后的尊稱。他的生年和入滅之年,有著几种不同的記錄,有的是紀元前五六三年(約當周靈王九年)?有的是紀元前五五七年(約當周靈王十五年)?更有或前或后不一而足的記錄。他入滅的年代,大約是在紀元前四八三年,也有說是紀元前四八六年,他的世壽是八十歲,他曾娶妻生子,由于他体驗到人生的“生老病死無常”的苦況,加上他那婆羅門教“苦行以求解脫”的教義,終于在他二十九歲那年,拋棄了父、妻、子和可承繼的小國王位,跑到雪山去度他那禁欲苦行的生活去了。六年的苦修,他創出了一套“空”、“苦”、“無我”、“十二緣起”之學說,也就是今后整個佛教的基本教義。但是他的學說卻不見容于他的國人,尤其是那掌有實權的婆羅門,一致認為他的平等觀,是褻瀆他們那無上的“淨行”,所以佛法雖在印度時興時衰的存在了千余年之久,可是公元九世紀以后,印度國境之內,便難再聞佛法了。不過,佛法雖然見絕于其祖國,但卻為寬宏大量的中國所接受,然后再傳至韓國和日本。另一支派卻由錫蘭而馬來西亞而傳遍東南亞各國,繼而發揚光大起來。前者屬北傳,亦即所謂大乘佛教(Mahayana Buddhism=Greater Vehicle)后者屬南傳,即所謂小乘佛教(Hinagana Buddhism=Greater Vehicle)。當然這是佛陀滅后所分出來的宗派,其實,佛教最初的思想,只是“小乘”而已。佛教的宗派不一而足,即以中國論,便有大、小乘等十宗之多,其中屬小乘者兩宗──俱舍宗和成實宗,屬大乘者有八宗──三論宗、法相宗、天台宗、華嚴宗、真言宗(密宗)、淨土宗、禪宗、律宗。時至今日,中國的佛教已一宗也不宗了,全部成了四不像的“混合宗”,雖然每個寺院還都標榜著屬于某某宗,但是他們修持的法門,和他們所標榜的宗門,卻有著十万八千里的距离,這也是佛教衰敗中的一种怪現象。

  就佛教所講的“正道”一共有八項,即所謂“八正道”:

  1、正見:明見“苦”、“集”、“滅”、“道”四諦之理,以“無漏”之慧為体。(此為八正道之主体,其它七正道皆由此出。無漏即斷煩惱)

  2、正思維:既見“四諦”之理,更加思惟而使真智增長。

  3、正言:以真智清淨口業。

  4、正業:以真智清淨身業。

  5、正命:清淨“身”、“口”、“意”三業,遂順正法而生活。以上三、四、五點三者,并以無漏之戒為体。

  6、正精進:啟發真智而精修涅盤之道,以無漏之勤為体。

  7、正念;以真智憶念正道,消滅邪念,以無漏之“念”為体。

  8、正定;以真智入于清淨之“禪定”,以無漏之“定”為体。

  “八正道”為佛門之基本修持法門。試看今天還有几個佛弟子是如此修持的,不用說如法修持了,就是隨便到一座寺院,請出兩個和尚或尼姑來,問問看,他(她)們有誰能把“八正道”說得清楚點的。可怜現代和尚尼姑們,舍棄正道不修,終年把赶經忏和向信化緣列為要務,未免是本末倒置,試想你(妳)們割愛辭親,舍家進入空門所為何事?

  佛教有庄嚴宏偉的寺院,有披剃受具足戒的比丘或比丘尼依六和合敬共居其間,寺院中的正殿,塑佛或菩薩像,懸鐘鼓,僧尼們依法修持,循時做早晚二時功課,像這樣美好的地方,真是世外桃源式的人間樂土,所以我心常儀注之。雖然我常風聞佛門穢史,但是,我總認為那是教外人士的惡意誹謗,證諸今日,确非無風之浪,能不令人歎息。

  現向相燒戒疤福嚴閱經

  民國三十八年(1949年)春經由上海、福州、廣州、海南島而于三十九年三月隨軍轉進來台。來台后曾三度奉召補修(軍醫班、醫院管理、軍醫高級班)先后調任基隆團管區醫所主任、陸軍醫學院科長,兵工厂藥劑主任等職。于四十九年秋奉准退為以備役軍醫。脫离軍職后,因本身的去留不再受任何約束,出家做和尚的念頭遂又興起,經過年余的奔走,才算有了頭緒。在這段時間,因与各寺院接触的机會多,對佛教內部情形,也就了解的更透徹,雖然已深知今日之佛門已非往日所憧憬的干淨土,然而,我終于在“公修公得,婆修婆得,不修不得”的觀念下,承M(故意隱其名)老居士之引介,与TA老和尚的接納下,于五十二年農歷九月十九日(觀音菩薩出家紀念日)上午在台北市SS寺披剃出家做了和尚,取法名昌圣,別號達慈。

  翌年春,經請准往新竹青草湖福嚴精舍閱藏,并于是年三月前往基隆十方大覺寺,求受三壇大戒(沙彌、比丘、菩薩),正式成為人天師范(?)的具戒菩薩比丘(實際上,我五十二年三月中旬,即已住進SS寺等待落發吉日)。

  追憶一個多月戒壇生活,真是令人啼笑皆非,相信那些繁瑣而又滑稽的儀規,不切實際的忏摩問答,虛應其事的講授戒律,以及燒戒疤与累死人的演禮和拜愿,絕非釋迦牟尼所訂定,恐怕也只有中國佛教才有這些丑規陋俗。這哪里是受戒嘛!簡直是引禮師們自己受虐后又向后人報复!

  由于台灣年老戒子言語不通,正式忏摩問答時,相信起碼有百分之七十以上,是胡答亂應的。例如羯摩和尚問:“不非時食戒,能持否?”据我事后所得到的資料,就有許多是答:“能吃”,并不是答:“能持”的,依此類推,其余問答就可想而知了。

  “燒戒疤”更是我深痛惡絕的事,因為那并不是“佛制”,只是中國佛教歷代所傳下來的“惡俗”。

  因為戒期中,我兼任“戒壇診療所”醫師,每當我面對著一個個被燒得額青面腫,疤瘡流水的戒兄弟們,內心即泛起一陣陣令人難以忍受的痛苦。我由心底厭惡這群為“恨”所驅使而又存在“報复”心理的修羅,為什么明知道燒戒疤不是佛制,并且每年都有大德們,提出檢討性的指責,何以非燒不可呢?無他,“報复心理”的潛意識做崇也。

  我只燒了三顆戒疤,沒遵照開堂和尚的開示燒十二顆,所以常被開堂和尚譏為不發大心,我真知道這位年高的老和尚的譏諷,是根据佛門何經何典而出?据說燒得越多功德越大(?),如果多燒几顆戒疤就能立地成佛的話,那么,焚身獻佛豈非功德更大?這真是鬼話!

  至于戒壇上其它一些不合佛制的丑規奇聞,不提也罷,提起來,真會气死人,也會笑死人。

  新戒比丘除了在沙彌和尼姑面前,還算神气之外,在其它老戒比丘面前,簡直像孫子。求戒前,每月初一、十五或外出,或拜謁,都得很恭敬地爬在地上,給他們一個個依序磕頭,如果不這樣,以后的日子,可能隨時都有麻煩上身,像這种出于勉強之禮儀,在今天,恐怕獨此一家別無分號,也只有真正進佛門了才見到真相。

  我受完三壇具足大戒以后,仍到新竹福嚴精舍閱藏,這次我一共禁足了六個月,在這六個月的期間,我除了隨眾山坡(集体勞動)之外,全部時間均埋首經堆,先后曾研讀了十誦律、四分律、雜阿含經、大寶積經、百論、中觀論頌、大乘起信論、金剛經講經(江味農居士著)。

  因為福嚴精舍的住眾,大家的程度相差不遠,同時彼此又沒有什么利害沖突,除了偶爾發生點小是非之外,大致上均能相安無事。農歷五月中旬,FY精舍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騷動,緣起于一位新戒比丘X慧,在齋堂高聲講話,惹怒了一位佛門公認為“最有修持”的上座比丘X俊法師,這位上座之“無明”瞋火高燒万丈,左右開弓連甩了X 慧五、六個耳光,打得X慧臉腫眼青鼻出血,事情發生后的當天晚上,X慧就自動遷單离開了精舍,X慧可能是因為經不起打擊的關系,后來患上了精神分裂症(Schizophrenia),迄今仍住在精神病院療養中。

  打比丘是犯戒的行為,律有明文規定,四分律第七十八條“若比丘瞋故不喜,打比丘者,波逸提。”(波運提三字系梵文之譯音,義為“墮”,十誦律示犯此戒者,墮在燒煮覆障地獄)。噫!如此上座?如此高僧?為了這事,我曾暗中忿忿不平多日,本來我想于朔望日誦戒時,當眾向他提出咨詢的,后經同參們的相勸,才打消了這個犯上(?)的念頭。

  晦澀的佛經難解的紇繨

  福嚴精舍閱藏,是我有生以來,首次長時間的浸身法海,我感覺每部經的句子,都是那樣“晦澀難嚼”,于是我開始苦惱了,也開始怀疑了,嘗听老和尚們說,大藏經是用唐宋時代古文体寫的,文句非常优美,但是我卻不以為然,像這樣大堆頭的東西,文句又是那樣苦澀,恐怕以前的老學究也不容易看得懂,實在有違著書立說之原意。閱藏對我簡直味同嚼蜡,我自怨自艾,以為是宿業太重(?)、善根太薄(?)的關系吧!

  稍后,我發現了佛教教義上,存在著根本矛盾的問題,和誰也解不開的紇繨(如果不強詞奪理的話)之后,我又開始懊悔了,但是,我總不能因此而發生退志呀!出家前被激得下了天大的決心,全部財物分施予人,學經歷證件焚毀一空,就這樣輕言還俗,未免太和自己開玩笑了,所以我常常安慰自己,要忍耐、要精進、求佛菩薩加被給我力量和智慧,不要讓我做魔伴總。但是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?不能斷疑,信心是無論如何也建立不起來的。

  下面是我把閱藏時,對佛教教義所產生的疑問,和我自己的見解,簡略敘述一下,以供讀者參考:

  1、無我与輪回乃玄虛之談

  佛家六道輪回之說,看來嚴謹,其實非常牽強,雖然佛門歷代高僧輩出,著說立論亦多如牛毛,然而對于根本教義六道輪回之說,至今猶無一适當而又令人滿意之解說。自從佛教輸入中國之后,輪回之說卻在無知的人們心中生了根,貽睹以至于今。

  即使輪回之說能夠成立,輪回六道之交替誰司其事?沒有明白的交待。如果說是一切唯心造,各隨自己業力升沉而輪回,佛法一向是主張“万法無自性”的,那么,一切唯“心”造的“心”又是什么東西呢?隨業力輪回的又是誰呢?何以每個人又都不知前生的事呢?既不知前生的事,他如何能悔改呢?佛法是重視“無我”的。假設某一個人,前生做惡多端,今生被輪轉為一牛受人驅使,試想,既無“我”的自性存在,那么這頭牛又是誰轉世的呢?又是替誰受苦呢?如果說是替自己受苦,那豈不是承認了有“我”的自性存在了!

  “無我”就是“無自性”的存在,無自性存在,對善惡等一切行為自不必負責,既不必為自己的一切行為負責,那么,輪回、地獄、閻羅王豈非虛設?

  輪回之說雖然歷見各經,依個人見解,想系釋迦佛當初創教教人為善,并防止徒眾“多行不義”,而方便的一嚇阻性之藩篱,后人竟食古不化,執為實有(犯了執著重病),自欺欺人以迄于今,最后竟演進成了佛教教義之重點,實不值識者一笑。

  2、因果律無法自圓其說

  佛教以“四諦”(苦、集、滅、道)十二緣起(無明、行、名色、六入、触、受、愛、取、生、老、病、死)做為根本教義,以解釋人生的痛苦和生死,他們把這些痛苦的根源歸之無始以來的業力,因此,他們便以厭离“現世生死苦”,追求縹緲迷离,空無所有的來世“涅盤”樂。以為對治之不二法門。然而,他們只知鑽牛角尖,卻不知探求痛苦的真正根源,既不知痛苦之真正根源所在,如何能獲得解脫呢?

  佛教一向避免討論贊和人類的原始,所以佛教四眾弟子(比丘、比丘尼、优婆塞、优婆夷)的人生觀,便無一個正确的出發點,一味以“無始以來”做搪墜,其實,這等于逃避問題,和不敢接触問題。

  佛教最注重“因果律”,說是一切眾生“無始以來”,即熏染了一身惡習,所以輪轉六道永無休止,然而這些惡習之果,是什么“因”而來的呢?沒人能解釋,過去和現在十方一切諸佛(簡直是滿天神佛!),是否自無始以來便已成了佛呢?是什么“因緣”使他們成佛的呢?沒人能說得出,不過大乘起信論上有這么一段經文:“諸佛如來,本在因地,大發慈悲,修諸波羅密,攝化眾生。”這段經文不但不能釋疑,反而產生了新的疑問,諸佛如來在因地時,是以什么因緣修諸波羅密的呢?這波羅密又是誰發明的呢?又是誰將這波羅密傳授給他們的呢?如果說無人發明也無人傳授,那豈不成了無“因”之“果”了,佛教既重視“因果”,便不能視“無因之果”為所當然,否則“因果律”便流入了欺世的具文和騙人的空談了。

  3、問無我釋迦目瞪口呆

  佛門認為諸法分因緣和合而相互依存,因為自性之不可得,故曰“無我”。

  “無我”又是從緣起法(十二緣起)的流轉門而建立,也就是說一切法皆因緣和合而生,求其我性是不可得的。

  “無我”一詞,极難使世人接受,我生、我病、我老、我死、我苦、我樂、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、常樂我淨等等,都离不開一個我字。如果有人一口咬定有我的自性存在,執以質問和尚,他一定會引用經文回答而:“諸法無自性,除佛方便說。”來搪塞。

  “無我”一詞,釋迦牟尼佛有時也會被問得啞口無言。雜阿含經第二七○經有這樣一段記載:“梵志白佛言:‘一切眾生為有我否?’佛默然不答,又問:‘為無我耶?’佛亦不答。這時阿難在旁感到奇怪,佛一向主張‘無我’,外道問‘有我’否,不答固可,為什么‘無我’也不回答呢?因以問佛。佛就把所以不答的理由告訴阿難:‘因為外道問‘有我’,意在我應是‘常’,問‘無我’,意在我應是‘斷’,佛無論答‘有我’或‘無我’,都等于承認‘有我’的自性存在,所以不答。’。”

  根据這段經文的記載,很明顯地告訴我們,釋迦牟尼佛是遇見了善辯的對手,所以才被問得“目瞪口呆”,他答复其弟子阿難的話,也的确是良心話,由此可見“無我”一詞是虛妄的欺人之談。

  佛教經典上,處處講“空”講“無我”,絕不承認有一個實我的存在,但每當提出這些問題討論時,他們又往往不針對這目題做答,不是胡拉歪扯,就是指你“我執”、“我見”太深,不肯丟開“我”字談問題,像這种不近情理的治學態度,較之釋迦牟尼之啞口無言,釋迦牟尼佛就顯得可愛多了。

  佛門中所謂的“空”,不外兩种:

  1、五蘊中求眾生不可得,稱之謂“眾生空”,亦稱“人無我”

  2、五蘊中求法不可得,稱之謂“法空”,亦稱“法無我”

  “無我”就是說“空”,無我与空乃是一而二,二而一的東西。智度論:“若了了說,則言一切法空,若方便說,則言無我。”又說:“無常為空(無我)門,空(無我)為無生(涅盤)門。”依三法印的次第說,“諸法無我”印,是貫通生滅(無常)与不生不滅(涅盤)的橋梁。既然人、法中皆無我的自性存在,那么,進入涅盤的是誰呢?涅盤又是什么東西呢?“气体”、“液体”抑或是“固体”?筆者曾以此一問題,向某大和尚請教過,他的解釋是:“涅盤是人生的歸宿‘處’(筆者請讀者注意此一‘處’字),其境界极為高邈,唯有親證者乃知,言語文字都是無法表達明白的。因為涅盤是不生不滅的無為法,一落言之詮釋即成為世諦,而不再是第一義諦了。為了說明生死之可厭,涅盤之可欣,所以不得不用言語文字做一方便,稍微顯示一點涅盤的真義,我們應當知道,涅盤一詞是于無言說文字之處,強立的文字与言說,實際上与佛所證悟節的涅盤境界,其距离仍不可以道理計。”又說:“涅盤具有三德(般若、解脫、法身)八味(常、、安、清涼、不老、不死、無垢、快樂)常樂我(?)淨。”

  他這种解釋使我又增加了更多的疑問,既然說涅盤是人生的歸宿處,就等于說涅盤是有自性的實体,不然“處”之一詞做何解釋呢?十方諸佛是否都進入了同一個涅盤呢?如果說十方諸佛,并不是擠在一個涅盤里,而是各自進入了各自的涅盤,那豈不形成了許許多多有自性的個体了?既然又說,涅盤的境界唯親證者乃知,那么,涅盤賜有三德八味又是怎樣知道的呢?如果說,那是釋迦牟尼佛親證所說的,那么,釋迦牟尼佛前后共說法四十九年,談經三百余會,為什么不把佛門四眾弟子,朝思夜夢,一致渴求的涅盤妙果說得清楚一點呢?既然又說涅盤是寂滅的空,那么,所謂“清淨法身”是不是有自性呢?如果說無自性,那么,滿天神佛又是如何區別出來的呢?享受三德八味的又是誰呢?這些都是佛教一直無法解得開的紇繨,既使勉強解答,也不外是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,看!佛教教義該有多么地矛盾和可笑,可怜的是他們一味“盲修”、“盲行”,卻不知回頭去發掘真理,尋找可獲永生而又真實的救贖之道。他們明明知道此路不通,于一而再、再而三的碰壁之后,雖然被碰得頭破血流暈頭轉向,但還是不能開悟,仍高喝著“空”啊“無我”啊之邪說謬論去自欺欺人。他們真得不知回頭嗎?非也!如果你以這种眼光去衡量他們,你就低估他們的智慧了。根据個人的觀察和經驗,深知許多名法師們大多是迷戀于受人崇拜的所謂三寶地位,貪圖伸手可得的信徒供養(包括化緣、紅包、經忏收入),以及大部份和尚欠缺謀生技能,不得不寄生佛門,吃不勞而獲的現成飯,可怜的和尚!社會的包袱!

  基于上述三點疑問,于是我對佛教信仰的信心開始動搖了。雖然我是一個在佛教家庭里長大的人,但在對社會灰心失望之余,走上做和尚之途,也是順理成章的事,可是我仍然懊悔我事先沒有做周詳的考慮,對佛教教義沒做更進一步的研究,對僧團生活沒做深入的觀察,貿然地決定,才使我陷入了今日之煩惱困境,我每于煩惱之余,常這樣安慰自己:“錯了,就讓它錯到底吧!反正有得吃有得住,又受居士們尊敬,何必自己鑽牛角尖呢?同道們不都是生活得很好嗎?”就在這樣自我麻醉之下,我還俗之心又慢慢地平靜下來。

  編獅刊初識僧團真面目

  又是半年多過去了,除了身体日益衰弱之外,在修學上毫無所得。農歷七月中旬,在過度勞瘁之下我病倒了,臥病兩周后,承好心的二師兄JN法師,接我回台北SS寺療養。經過兩個多月的治療,方才見起色,病雖日漸減輕,但心情卻日益沉重,因為我已拖欠了七千余元新台幣的醫藏費,以我這樣一個初入佛門無人供養的窮和尚來說,這筆債務實在無法負擔,同時和尚們的社會,比一般社會更為現實,每個和尚都是十分自私的,每個和尚都沒有幫助別人的習慣,也都沒有守相助疾病相扶持的德性,他們只有相互詆毀,彼此傾軋的惡習性,這并不是我得不到他們的幫助,在發窮牢騷,事實上确是如此,有心人不妨細心觀察和訪問一番,就知道我不是在打妄語了。

  正當我百無聊賴之際,幸好此事為我舊日几位窮朋友聞悉,才湊集了一筆款子解除了我的急難和苦厄,不然真要把我急瘋了,真是做夢也沒想到,具有慈悲心腸的人都站在佛門之外。

  是時,中華民國各宗教文物展覽會行將揭幕,佛教也在積极地籌因為人手不夠(并非人手真不夠,而是因為展覽會無紅包好拿,同時又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,所以大和尚們誰也不肯出頭,逃避惟恐不及,這就是今日和尚們的寫照。其實大和尚們不出頭,人少點也好,因為大首尚們一湊在一起,就形成了七個和尚八樣腔,各逞嘴能的場面,什么事也不成)。籌備會把我這個病和尚的名字,也列入了工作人員名單,有什法子呢?家師TA老和尚是籌備委員會的總干事,我不出來做事?又要誰來做呢?基于此一原因我只好帶病工作了。

  展覽會總算順利而圓滿的閉幕了,多日的辛勞雖未獲得片言安慰,卻也沒遭到太難堪的責備,心安理得,這又算渡過了一關。

  是年年底,我本擬重返福嚴精舍閱藏,因為“獅子吼月刊”主編求去,一時無适當人選接編,發行人兼社長,就把這付重擔放在我的肩上,我有生以來還沒接触過這种工作,心里非常惶恐。還好,自我接編之后,在不斷的觀摩与留意之下,竟把獅子刊編得有聲有色,并且把創刊以來,一直沒法改正的錯誤全部糾正了過來,例如錯字太多,我把它減少到最低程度,不能如期出版,我可以准時出版,過去往往濫用稿件,我則嚴格的控制了用稿水平。最值得我內心安慰的是,獲得了讀者們的普遍贊揚,有的說封面設計得很富佛教色彩,有的說用稿水平提高了很多,有的說我編的世界佛教華僧代表大會專輯,可列為佛教文獻(獅子吼第四卷第十期,是時筆者擔任大會新聞專員),是耶?非耶!查閱“獅刊”四卷一期至五卷二期,再与前后各卷期比較一下,即可得到結論,用不著我在此做老王賣瓜式的自夸。

  回台北住久了,由于工作關系,和各寺院接触的机會多,見聞和体驗也跟著增加了不少。此時我發現佛教的僧團,比起一團糟的社會,還要糟上百倍。

  一個和尚挑水吃,兩個和尚抬水吃,三個和尚沒水吃,七個和尚八樣腔;地獄后前僧道多;若要黑心人,和尚群里尋;和尚要錢經也賣;吃菩薩、穿菩薩,灶里沒柴燒菩薩;和尚不愛財多多益善,這些都是和尚圈子里最流行的諺語,用不著外人去挑刺譏諷他們,他們自己就會刻划自己的真面目。

  也有人說:“佛門只容得一個和尚,有兩個和尚就必鬧是非。”這句話說得一點也不過份,我相信凡是常跑廟的居士,一定都有同感。佛門是非多于一般社會,這是誰也料想不到的事,所謂“清淨佛地”,已成為歷史名詞,不复現于今日佛門,能不令人感歎?

  佛教僧團依六和合敬而立,按理講應該是一團和气的僧社會才對,事實上恰巧相反,凡有和尚處必有是非,凡有和尚之處必有糾紛,這也許是所謂末法時代(佛法將絕于世)之必然現象吧!

  所謂六和合敬者:1、身和同住;2、口和無諍;3、意和同悅;4、戒和同修;5、見和同解;6、利和同均

  目前現有佛教寺院,哪座寺院具備了這六种條件?目前的僧團,不是身和同住,而是同鄉共住,君不見,較大的寺院有湖南幫、蘇北幫、江西幫、台灣幫之別,出家离俗的人,還有這么大的同鄉觀念和分別心,實在是俗不可耐。

  口和無諍在今日僧團中,已形成了開口必爭之態勢,無論事之巨細,都在必爭之列。和尚們除了對有錢的居士還算謙恭之外(為了要挖他們荷包里的鈔票),和尚對和尚就不用提了,一開口就是粗鄙不堪入耳的話語,好像都是前世冤家聚在一起似的,有外省和尚,就群起和外省和尚爭,無外省和尚就鬧窩里反,自己同鄉相爭。今日和尚粗俗之程度,簡直令人咋舌。動嘴爭論在佛門中已算是文明的了,君不見報紙上常有佛門血案之新聞乎?其實那只是一部份,未被發掘出來的,動刀弄棒的新聞多著呢!

  意和同悅是要和尚們彼此慈心相向不生嫌嫉,緣念在道,息絕瞋慢,然而今天的和尚們,哪個不是瞋火沖天,貢高我慢,如果你在某一方面不如他,他瞧不起你,你比他強,他又會嫉妒你。佛門是講求“無我”的,但是今天的和尚,卻每人都抓緊一個“我”死也不放,凡事“我是中心”,凡事均以“我的意見為意見”,在這种情況下,如何能夠同悅呢?

  “戒和同修”是要和尚們,共同秉承戒律,老幼平等,彼此規諫,相互忏悔。可是佛門之戒律早已掃地,目前之僧團已形同無律法之之社會,在這种一團糟的和尚社會里,所能听到“戒法”之處,也只有老和尚們藉傳戒斂財時略聞而已。今日之和尚,不但大家不學戒,不持戒,反而在比賽破戒毀戒,不但老幼不能平等,反而在制造日益增多的小階級,不但不能互相規諫,反而變本加厲的交互誹謗,不但不能互相忏悔,凡事必爭高下比長短。佛門戒法之廢弛,已是冰凍三尺,究其原因亦非一而足,其主要原因在于無人弘戒(虛應其事的傳戒,并不能視之為弘戒,那只是造就更多不持戒的和尚)。和尚們不肯學戒當然也是主因之一,不學戒就不能持戒,而學戒与持戒又必賴于弘戒,弘戒必以身教為主,言教為輔,學戒、持戒、弘戒三者是無法分离的,也就是說,惟有學戒的和尚才能持戒,持戒的和尚才有資格弘戒。試看台灣歷年傳戒的三師七證,有几個嚴持淨戒的?又有几個沒毀犯過根本大戒?走筆至此,不禁感歎不已,這實在是佛門的悲哀,至那些戒和尚們的毀戒情形,不提也罷,還是留點陰德吧!

  “見和同解”是要和尚們共同遵守佛的遺教,思想見解都不違背佛教教義。佛的遺教就是三藏十二部,只有研究三藏十二部,才能獲得統一的中心思想和見解,可是今日的和尚們,就是欠缺研究精神,并且大多視研究者為异己,除极少數真正的用功法師之外,大多一生僅在經忏桌上看過几部固定的超荐死人經文,所以在這方面他們是談到見解,不過在另一方面,和尚們的見解卻是相同的,那就是拉信徒、爭名聞、搶利養和擴張自己的勢力,由于在這方面見解一致,所以和尚們都有志一同的往這方面鑽。說起來芸芸眾生需要他們去化度,真不知該要誰去化度他們呢?

  “利和同均”是要和尚們共沾供養之利,有則同享,均等受用。在這方面,除了福嚴精舍還能做到之外,恐候再找不出第二座寺院了。今日的大和尚們,每年收入的供養(紅包、日用品)不計其數,日常生活也与小和尚們(本文所指的大或小和尚,并非指年齡之大小,而是指地位的高低,以下同此)。有著天壤般的差別,大和尚們房間布置之豪華,絕不亞于王公巨賈,鮮艷的綢緞毛料,已取代了往日的坏色百衲衣,更甚焉者,在飽暖之余,竟犯上了根本大戒──淫(佛法上的斷頭罪)。然而再回頭看看小和尚們的生活,他們終年得不到分文供養者比比皆是,如果不以自己想辦法,甚至連穿鞋襪都成問題。最可惡的是,大和尚們宁可在一個女孩子身上一擲万金,或者放高利貸讓商人們吃倒賬,也絕不肯讓同住共修的小和尚們,合法的共沾供養之利,利和同均之義如今安在?釋迦牟尼佛給滿立的六和合敬共住軋范已形同具文,所以常听人說:“台灣無僧團”。甚至有人說:“台灣今日無和尚(指大多已毀犯根本大戒,失去了比丘身份)只有一群性喜住廟,靠佛菩薩吃飯的光頭俗漢。”仔細玩味之下,這些話不無道理。我由于有了以上的体驗,我懊喪极了,我感覺我做和尚,連我的祖宗都辱沒了。

  昧良心赶經忏自甘下流

  我接編獅刊之初,社長答應每月支給我新台幣一百元做為車馬費,因為時斷時續,我干脆說句漂亮話,不再支領了,我前后大概只領取了四個月,其實每個月一百元新台幣的車馬費,連我每月向作者催稿和回复讀者們信件的郵費都不夠,其它如交通費、誤餐費就更不要提了,所以我每個月至少要貼補獅子吼三、四百元,錢數雖不算多,但在一個無紅包收入的小和尚來說,負擔也不能算輕,除了赶經忏賺錢貼補之外,錢從哪儿來呢?恐怕和尚圈子里,像我這樣的傻瓜也找不出第二個了。

  我出家時向寺院提出的唯一要求,就是不赶經忏,出家后為了這件事,曾与共住同參們數度沖突。自接編獅刊之后,在經濟与人事的雙重壓力下,我改變了初衷,我做了佛門最瞧不起的敗類──經忏鬼子。既然赶經忏是為了貼補獅刊,當然獅刊主編任務,還是由我來負責,編獅刊是弘揚佛法的高尚職,赶經忏是一种下流的勾當,我簡直成了雙重僧格的和尚了。

  “經忏”是今日和尚們的最大財路,只要他會唱念,能敲法器,保證你到處吃香,每月五六千元新台幣的進帳,是輕而易舉的事,就拿我這樣一個既不會唱念,又不會敲法器的啞羊僧來說,每月只偶爾給他們湊湊坐坐空班(跑龍套角色),經常也有千元以上的收入,遇到忙月也常有三千元以上的進帳,如果像台北其它名經忏道場,或者愿意出去跑跑的話,收入就更多了,世界上哪有這門生意賺錢更容易的行呢?難道和尚們都“自甘下流”樂此不疲了。

  經忏鬼子們把赶經忏美其名曰“度眾生”,或叫做“結鬼緣”,有時候他們也會自嘲地說:“吃死人飯。”說是度眾生未免太自高身价了,結鬼緣、吃死人飯倒是名符其實的老實話,因為經忏鬼子們一年到頭都在和死人打交道嘛!

  經忏鬼子們的錢賺得多了,花樣也就多了,玩女人、看電影、賭錢什么坏事他們都敢插上一腳。有如某知客和尚帶著女弟子進出電影院,全然不顧物議,戒律對他根本就發生不了約束作用,他為了追求香港某小姐,曾一擲万金毫無吝色,簡直是無慚無愧之极。我雖也擠進經忏鬼子之列,但對他們這种無恥的犯戒行為,起初實在看不順眼,后來見得多了,也就見怪不怪了,反正自己不追隨他們的后步,在良心上沒虧欠就好了。

  据老和尚們說,佛教的經忏,只要和尚們在念經拜忏時,能夠三業(身、心、意)清淨,是能夠感應佛菩薩和消除業障的(?)。然而今天的佛教經忏連演戲都不如,還講什么三業相應呢?如果齋主不在場的話,經忏鬼子們什么事都能當場做得出來,試想在這种情況下,三業如何能清淨?如何能夠感應得了佛菩薩?据我身臨目睹,經忏鬼子們在經忏桌上吵架,彼此怒目相向,或者用暗語開玩笑,乃司空見慣的事。甚至有膽大包天,對齋主年輕婦女評頭論足者。某和尚年逾六旬,有一次在念地藏經時,鄰僧某和尚目不轉睛的,注視著某女齋主隆起的胸部,某和尚遂高聲對他說:“當心那對搖魂鈴把你搖掉了。”自此以后“搖魂鈴”一詞,遂成了經忏鬼子們的新術語。齋主們花錢請和尚們瞎胡鬧,我真為齋主們叫屈,雖然我曾數度提出好言相勸,但是每次得到的反應,都是令人難以忍受的譏諷,反而說我是外道,不懂佛法。

  醒醒吧!齋主們!別再花錢触霉頭了,超荐之功和尚們是無法向您提出保證的,他們自己死了,還不知要找誰替他們超度呢!其實經忏并非佛教正統,那只是中國和尚混飯吃的名作,如果您稍微有一點佛教常識的話,就該知道(依佛教的說法),人死后,四十九日之內,如果無人為做功德,即要輪回六道受報去了,目前齋主們請和尚念經拜佛,是否都在親眷死后四十九日之內行之呢?据我兩年多經忏鬼子生涯的觀察,并不盡然,有做百日者,有做周年者,有做冥壽者(更莫明其妙),更有人已死數十年還在超荐者。姑依佛教的說法,超荐有莫大的功德,試想這种過了時的荐亡,早已又轉到您身邊成了另一代的人了,還超荐個什么勁呢?再說,如果人死之后,請几個和尚胡鬧一番,就能收到超荐之功消除罪業的話,那么,世上的財主們,盡可放心大膽地去做坏事,而不必顧慮生前的法律、道德、倫常和死后的因果報應了,因為身死之后,花個万八千新台幣,雇几個和尚敲敲打打唱唱念念,既可顯示身后哀榮,又可收消除罪障免墮地之功,何樂而不為呢?想想看!哪有這么便宜的事嗎?要不然,佛菩薩就是收賄賂的貪者而不值得恭敬了。多么單純的問題,大家都不用腦子去思想一下,竟然讓和尚們愚弄了几個世紀而不自覺。也實在是件值得注意的社會問題,而和尚們愚人騙錢的卑鄙手段也實在太可惡了。和尚們放著“八正道”不走,“六度行”不行,偏偏要赶經忏導人于迷信,這不但否定了佛教的教義,同時也等于在變賣如來家業,像這种“和尚要錢經也賣”的勾當,也實在是佛教末路的悲哀。

  “經忏”雖為佛教內外人士所垢病,但若從另一方面看,經忏之對佛教,也有著不可埋沒之功。今日之佛教正如一間行將塌下的破屋,若非這根有力的柱子──經忏,支撐著的話,恐怕老早就消聲匿跡了,睜大眼睛看,佛教今天除了經忏之外,還有什么宗教活動,縱有,也不過藉佛七、梁皇忏、共修法會、打水陸等花樣來斂財而已,而真正在佛教弘揚佛法者卻百不一見,所以說佛教之能夠在今天延續不滅,經忏鬼子們厥功甚偉,至于其貽害社會之烈則又另當別論了。

  廟宇林立弘法卻無人

  按說大和尚們蓋座廟開經忏公司坐收其成,小和尚們賣力拿他應得的經忏報酬(工錢),勞(小和尚)資(大和尚)雙方豈不是各得其所哉!事實上并不如此單純,小和尚們平時看夠了大和尚們的臉,也吃足了大和尚們的气,更看透鑲金線紅袈裟后面所隱藏著的种种罪惡,因此,小和尚們大多產生了一种厭离的敵對心理,不愿意和大和尚們繼續過主奴關系式的生活,都想出來呼吸兩口新鮮空气,所以稍微有辦法的小和尚,遂四出覓地蓋小廟,不到十年,台灣全省各地新建的小廟,猶如雨后春筍,真是星羅棋布,表面上看起來,好像顯示出佛教的興盛气象,豈知幕后卻隱著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辛酸和眼淚。

  照理說,小和尚不愿意受大和尚箝制,跑出來蓋小廟,該是一种革命行為才對,其實并不如此,一旦小和尚的小廟蓋好了,自己也披上了鑲金線的紅袈裟,情形就不同了,他們竟也跟著大和尚學樣起來,終日做威做福,好像不如此就撈不回血本似的,最后弄得他廟里的小和尚們也忍受不住了,有辦法的再跑出去蓋一座小廟。如此因果循環相繼不絕,小廟就越蓋越多。這么一來,居士們倒霉了,今天這個和尚伸出化緣,明天那個和尚拿化緣薄來刮龍,一年到頭簡直窮于應付,什法子呢?和尚們講的嘛!四攝法中,布施居先,六波羅密里,檀為第一,送紅包給和尚就是种福田,今生不种福點來生就得不到福報,并且還要遭受貧賤的因果報應。居士們在這种心理影響之下,宁可自己刻苦一點,也不能不包紅包給和尚,于是乎!和尚們有福了!

  由于以上這种關系,佛教里就流行了一句話:“居士怕因果,因果怕和尚,和尚怕居士。”這句話的意思是,居士怕受因果報應,因果怕和尚不弘揚而被滅絕,和尚怕居士不拿錢給他們而無法生活。事實上确是如此,我們絕不能把它做玩笑話看。

  小廟不斷地興,年老体衰無知識的新戒和尚也不斷地增加,但是始終不見佛教有任何弘法生活,這是什么原因呢?根据個人兩年多的深入了解,不外以下五种原因:

  1、缺欠弘法人才
  2、不培養弘法人才
  3、不能吸收容納知識分子
  4、講經說法的獲益不會像經忏收入那么多
  5、新戒和尚們舍本逐末,熱衷于經忏,缺欠研究佛法之志趣

  基于以上五种原因,佛教才形成了今天這种外強中干的畸形狀態,外表看起來,好像很輝煌很壯大,其實正如沙聚之塔,風吹即散,毫無根基可言。

  善惡交集再動厭离心

  我做經忏鬼子的一年時間中,外來的譏誚,內在的慚恥,迫使我產生了莫大的羞惡心,几乎在人前抬不起頭來,佛教慈悲外衣所隱藏著的滔天罪惡与危机,佛教教義上的矛盾,使成了我厭离佛教和追求真道(指福音)之心,再加上寺里派系和尚的排外,更堅定了舍棄袈裟的決心。

  我一向認為,無論做什么事,“做”固然要緊,“棄”也同等重要,如果當棄不棄,輕則事与愿違,重則喪失靈魂,永陷罪苦深淵。記得“漢劉向撰新序”中有這么一段記載:“昔者,齊桓公出游于野,見亡國故城郭氏之墟。問于野人曰:‘是為何墟?’野人曰:‘是為郭氏之墟’桓公曰:‘郭氏者曷為墟?’野人曰:‘善善而惡惡。’桓公曰:‘善善而惡惡,人之善行也,其所以為墟者,何也?’野人曰:‘善善而不能用,惡惡而不能去。是以為墟。’”由此可知,知惡而不舍棄,知善(真道)而不追求,所貽之禍患是如何的可怕。我目前所面臨的問題是,棄是棄定了,如何才能棄掉這襲罪惡的袈裟?方是最大關鍵。

  圣經箴言云:“你不要嫉妒惡人,也不要起意与他們相處。”目前我的四周,全是怀有惡意的某省和尚,他們是有組織有計划的地全力對付我,他們個個都狀似修羅轉世的屠夫,他們間并沒任何值得我可嫉妒的,同時我也正在設法离去中,不過,若要馬上就离開卻不那么簡單。

  我嘗想,一個人走上了迷途,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,如果迷了路而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,方是真正值得悲哀的事,我已陷入迷途大半生,今后不能再沈淪了,但是究竟往哪個方向走,才是正确的出路呢?我沈思,我惆悵。

  “善惡不同途,冰炭不同爐。”這句諺語一直在警惕著我,我隨時都在做脫离佛教的打算,只是橫在我面前的問題是:

  1、佛教界見不得人的秘密我知道得太多,他們會輕易地放我走嗎?

  2、出家時,在他們要我表示決心的情況下,我的半生積蓄和衣物,全部分施了窮人,賴于謀生的全部學經歷證件,也在同一時間焚毀了,三年的和尚生涯,使我与社會脫了節,即使他們立即准我离開佛寺,食宿和工作問題又如何解決呢?

  以上這兩項根本問題,在未獲得解決之前,我是不敢輕舉妄動的,一則是為了自己的切身問題,一則是顧慮貽笑柄于和尚們。

  五十四年(1955年)農歷六月十九日,是觀世音菩薩的誕辰,XX寺照例舉行普佛獻供儀式,這是XX寺每年四大法會之一,每次參加法會的信徒,至少也有千人以上,是日法會完滿后,X老居士托我們在獅刊上替他登一則啟示,因為他存在兩部“大藏經”,准備出讓一部,我接受了他的委托,廣告第二個月就刊出來了。我做夢也沒想到,這則出讓大藏經的啟示,竟是我以后离開佛教的前導,上帝巧妙的安排,真是不可思議,万能的主,我要頌揚你感謝你!

  大藏經成的重生路

  一天早晨,我在整理書櫥時,不經意地清出一“新舊約全書”,提起這本圣經的來歷,那就要追溯到民國三十八年初夏,上海撤退時的一幕了。往事如煙,又絡續不絕地回縈著我的腦際。

  上海已陷入了片紊亂,商店均已全部停業,馬路上到處是布防的官兵,遠處的槍炮聲已清晰可聞,百姓們都在忙著逃難,我所服務的單位,此時也奉命乘船撤往廣州。

  船上乘員約有千余人,分屬十多個后勤單位,另有十多個外籍婦女,也和我們混雜在一起,看樣子也是逃難的。

  船上的艙位,部分配給高級官員和他們的眷屬了,我們這個單位雖然只有十六個人,但是女性卻占了三分之二,我們所分配到的位置,是兩只懸挂在船尾備用的救生艇,在女性第一的禮讓下,我們几位男性只好到處打游擊了,好在經過三次撤退之后,大家除了一床軍毯和一只干糧袋之外,均已身無長物,隨處都可以靠一下。

  航行中,生活异常苦燥,在佛教也說,這就是劫數,所以我仍不時地口念“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”佛號,希望他老人家能夠護佑這一船生靈安抵目的地。

  一天傍晚,我正倚著船舷,百般無聊地望著落日余暉。猛回頭,一位年逾古稀的外籍老婦人,不知何時挨我背后站立著,四目相流,她微笑著向我點了點頭,于是我們就聊了起來。談話中,我得知她是葡萄牙人(?),年已七十二歲,在上海已居住二十年,她這次的目的地是澳門,另外又談了些不關痛痒的事,互道晚安后,她已准備离去,突然她又轉過身來,一面在手提包中取出了一本書遞給我,一面笑著說:“我知道你有不少心事和困難,這本圣經,只要你仔細閱讀,它一定會對你有很多幫助的,拿去吧!孩子!”

  由于老人的熱誠感人,同時我也不忍拂逆老人的一番好意,于是,我道了聲謝就接了過來。封面上的字跡已不太明顯,翻閱之下,我才知道這是一本基督教的“新舊約圣經”──也就是我此刻在書櫥中清理的這一本。

  由上海到福州轉汕頭抵廣州,再奉命往海南島,三十九年春再由海南島撤退來台,這本圣經一直帶在我身邊,雖然我不信奉基督教,平時還是晚例地念佐的觀音菩薩,十多年來也一直沒翻閱過這本“圣經”,但是我在戰場上棄盡了一切,出家時也舍盡了所有,而這本“圣經”卻一直沒离開過我,這是為了什么?除了珍惜异國老人的那份情感之外,我也說不出另外的原因來。留新疆時,張老先生那樣懇切地以真道來啟迪我歸向主耶穌,我都倔強不受,沒想到出家做和尚之后,還完整地保存著這本舊“圣經”,也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奇跡,這可能是主耶穌基督在我身上顯現的圣工吧!

  SS寺的派系和尚們,對我越來越不友善了,我的煩惱也隨日俱增。在极端苦惱時,念“觀世音菩薩”已不能使我身心平靜。于是,我就試著閱讀圣經,當我閱讀到詩篇第三十二篇第八節:“我要教導你,指引你當行的路,我要定睛在你身上勸戒你。”我忽然產生了一個新的概念,原來圣經中有這么多的金句,于是我責備自己,為什么不老早在這本圣經中找尋啟示,為什么固執地拒絕張老先生的指引,直到現在才發現圣經竟是一部無盡的寶藏。自此以后,我每天必抽出一個小時的時間查經,每晚臨睡前,我也常引用圣經的禱告詞:“主啊!求你不要遠离我,因為急難近了,沒有人幫助我!”漸漸地,圣靈使我明白了上帝的話,救恩是上帝在基督里賜給我們的禮物,那并不像佛教教義中的种种幻想。因之,我忏悔以前拒絕圣教真光之罪,我深信了,我靈魂的杯子同時充了圣恩及喜樂。

  我每天不斷地查經,不斷地禱告,上帝不但沒因我是個极端的异教徒,和有著不信不義的种种罪惡,而加以拒絕我、懲罰我,反而每天都用他的言語,圣靈來教導我,幫助我和顯明他奇妙的圣工。從此,我的信仰轉變了,我對主耶穌基督的話,百分之百地相信,我凡事禱告他,依靠他,求他賜給我靈性上的性命,引導我走向光明的道路。

  我卸除了一切困難和憂慮,把肩上的重擔交給了上帝,雖然我周圍的惡劣環境,并未因之改善,然而我是快樂的,內心是毫無憂慮和畏懼的。

  外面的壓力越重,我查經和禱告也就越勤,也許是上帝已經听到了我的禱告,五十五年十二月上旬,X老居士出讓藏經的啟示有了反應,我接到了一封限時信,信尾署名是我素昧平生的安先生XX,信中大意說他有意購買X居士之大藏經,要我把各种不同版本藏經的异同做一說明,我回信照辦了,因為來信是用中文寫的,名字也是中國名字,所以我以為對方一定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,一周后,复托來信詢問付款及交書辦法。我与X老居士商討后,遂將決定函复了安XX先生。三天后,我接到了函款,意外地我發現對方竟是一位外籍牧師,于是迷惘了,我非常奇怪,連和尚終年都不愿意一翻的大藏經,外籍牧師花那么多錢買它做何用呢?如果是為了做深入的佛學研究,佛教真該警覺一下了,不然若干年后,和尚們欲學佛法,恐怕要進基督教設立的神學院才成哪!

  大藏經貨款兩訖以后,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,我周圍的空气愈來愈沉悶了,為了尋找出路,我放棄了一禮拜有千多元新台幣收入的“彌陀佛七法會”,而四出尋覓挂單之處,奔走結果,雖然有兩處寺院,愿意聘我去擔任“住持”或“監院”,但我均因人地不宜而沒肯接受。當我的剃度師XX老和尚,知道了我有去意之后,曾一再當面勸勉慰留我,并再三詢問我求去之因。

  老和尚和PC和尚長談之后,方知道寺里靠在著非常大的危机,同時也了解了寺里的某省和尚們和我不融洽的原委,完全是因為彼此所受教育程度相差太遠,見解、言談、修養等方面,也都有著相當大的距离和差別,于是才引起了他們的嫉妒和排斥(基于愛人的圣訓,我不想把寺里某某和尚們的德性一一描述出來,因為那樣不但有損我的私德,同時對讀者們也無裨益)

  老和尚雖然獲悉了個中基本因素,但是他的同鄉觀念极強,雖身為出家人,亦無法例外,他自然不會因為我這樣一個外省弟子,而公正地拔除禍根中的任何一個。但是如果答應我走,獅子吼月刊主編人選,馬上就是問題,不放我走,那批某省和尚又終日不放過我,時刻都在無事生非。在万般無奈之下,老和尚想出了一套隔离政策,他的辦法是要我不赶經忏,不參加早晚功課和任何法會,專負獅刊主編責任,每月支領軍馬費台幣伍佰元,計划是差強人意,但是實施不到一個禮拜,他們又說閒話了,他們說:“天底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?我們赶經忏為常住賺錢(每念一部經常住每人抽七分一做為公用),來養他這樣一個閒人,他對常住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勞嘛!獅子吼月刊是老和尚的,与XX寺什么關系?”大家听听這种超越論調,為佛教弘揚佛法的定期刊物,竟与佛教寺院不相干,若非親耳听見,我真不敢相信,這話是出自一個出家已二十多年的和尚之口,佛教的骨干──和尚,竟對弘法(傳教)事業抱如此眼光,佛教安得不衰敗!?

  凶惡的气氛不斷增長,我舍棄袈裟的意念也時刻在加強,二月上旬,一個凄風苦雨的深夜,我照例關著門向上帝做晚禱,祈求上帝拯救我早日脫离魔難,禱告歷十分鐘完畢,然后焦燥不安地在室內來回踱著方步,籌划著我离寺的步驟,突然心頭一震,心中像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了一道明亮的閃電,方寸之間頓時靈思湛然,一個開朗的意念迅即涌上了心頭,我何不求助于購大藏經的安牧師(Rev. Jorgen Hansen)呢?也許他基于愛人如己的信條,肯助我一臂之力也未可知,我認准了這是一條能夠行得通的道路之后,于是我立即提筆寫了一封簡短的求助信,第二天一早以限時專送寄了出去,第三天我就接到了回信,以后又經過几次書信往還,才算把我脫离佛教僧團的一切步驟,和离寺后的一切問題安排妥當,這樣才把我心靈上的恐懼和不安一掃而空,替代而來的是無限的興奮和喜樂。上帝給我的巧妙安排和恩賜,安牧師給我的愛心和助力,這是絕無僅有的遇合,我被感動地涕泗滂沱,我從眼淚中瀉盡了哀痛,于是我收拾涕零,向上帝和安牧師遙致敬禮。

  當我正式向老和尚提出“還俗”(其實應該稱“离俗”,因為佛教界實際上是比一般社會更為俗气)要求時,老和尚很溫和地說:“寺院中有三不留:做住持不留,參學不留,還俗不留。”又說:“我原對你抱有很大的期望,我准備將來讓你負責學生宗教活動,同時另外給你設一個佛教診療所,因為經濟問題一時無法解決,所以一直沒有和你談起這件事。獅子吼月刊自從你主編后,已大為改觀,足證有你多方面的才干,佛教對你不能善善而用甚為可惜,你如果一定堅持要走,獅子吼主編人選問題,一時實在無法解決,同時出家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,希望你能夠再三考慮,不要感情用事,依我的意思,你最好不要起還俗的念頭。”

  我毫不猶豫地說:“出家是為了斷煩惱、了生死、脫俗气,既然佛門中較一般社會,煩惱更多,俗气更深,我留此無論對佛教或自己,都沒什么好處。師父三年來對我的慈悲和關顧,我由衷地感謝,其它的話,此時此地我不宜也不愿多說,免得惹出更多的無謂是非。獅刊五卷二期(五十三年三月號)我已編校完成,因為要离開的關系,將提前十天出版,四月刊獅刊請師父迅即覓人接災,以免出版誤期。”

  老和尚接著說:“你既然去意已堅,我也無法強留,不過我們現在把師徒關系擺開,我以同參道友的身份勸你,你离開佛教,千万不要傷害佛教,因為三年來你在佛教圈內,見聞了不少不足為外人道的事,你出身書香門第,我相信你定能兼顧及此,至于獅刊主編人選問題,在未找到适當人選之前,暫時由我自己兼辦,否則有什么辦法呢?我知道你的俗家衣物都送了人,學經歷證件也均已焚毀,你离寺后的服裝和工作問題如何解決呢?”

  我回答說:“這些都是次要問題,我目前迫切需要是身心方面的解脫!”談話至此,我告退了出來。

  自從我即將脫离佛教的消息傳出去之后,SS寺內馬上又形成了一個新的風暴,那是某省和尚們,鼓動著要我繳出三年生活的費用,以示對叛教者的懲誡,有人把它當笑話看,也有人非常認真,尤其是那一幫知識低落的和尚。

  三年的生活費用,不是一個小數字,以我這樣一個嚴持不蓄金錢戒的小和尚來說,實在是一件嚴重問題,不用說三年的生活費用了,即便是三個月的生活費用,我也無能為力。經過再三的托人出面說項,才打消了他們這項無理的要挾。十方僧吃十方飯,臨走還拿伙食錢,真乃破佛門天荒之奇聞。

  獅刊春宴惡魔現丑態

  獅刊春筵,是年前TA老和尚和國立師范大學謝冰瑩教授(名女作家)同我約定的事,春筵的目的,是為酬謝獅刊在台北市各作者一年來撰稿之辛勞,并藉以宣布本年度之編輯計划,几經研討才決定了邀請名單和日期。

  民國五十五年(1966年)二十三日下午五時半,是獅刊宴客的時間,客人除趙亮杰和徐曉村兩位居士,是個別前來之外,其余都是事先約定在謝教授冰瑩府上聚集后,分乘兩部出租車到SS寺的。

  客人都准時到齊了,我身為獅刊主編,同時又是TA老和尚授命陪客,所以我入席陪客是理所當然的事。不料竟因我之入席,惹起了軒然大波。

  惹事的兩位丑角,我必須先做一個簡單介紹:第一位是,年逾五十出家已三十余年,傖俗不堪、貢高我慢、個性乖張、瞋火特重、不知輕重、不可理喻、性好逸樂的X根和尚,他原任某寺知客,因為生活古怪,不能處眾,同時又生活不知檢點,經過該寺三番五次的遷單(赶他离寺),他都厚著臉皮死賴不走,最后經不起眾僧之默擯(大家不理他),才离開了該寺,因為本寺住持,和他在大陸時代有一段因緣,同時他又是湖南人,所以老和尚給他留了個退步,一則是表示湖南人團結,再則可顯點顏色給某寺蘇北幫和尚們看看。他在本寺的職是副住持兼監院,他既然領受了老和尚的恩遇,就該竭力向上,重新做人,以報知遇之恩才是正理,可是這位披著袈裟的色中餓鬼,卻從不做此想,處處為自己打算,時時替老和尚丟丑,同時更暗中培植爪牙,居心叵測,而他在信徒心目中的份量,卻還不如一個小和尚,大多對他無絲毫恭敬之心。

  第二位是,年逾六十靠和尚吃飯的廟混子陳XX,本寺建寺是由他負責化緣的,因為經濟掌握在他手上,所以他就把權弄勢,玩弄和尚于股掌之間,簡直是騎在和尚頭上撒尿,可怜的和尚們竟然敢怒不敢言。這位老居士又因性欲特強,且性好女色,可是他又怕惹禍,于是他商請孟、白兩位大夫動手術,替他割去生殖器,因之他的長相活像清宮里出來的太監,人們背后都稱他:老尼姑、太監、老母猴和人妖等,至于其它种种劣跡,姑且隱而不揚。

  本寺平時請客,這兩位怪物必擠身在其中,此次請客与常住事無關,所以老和尚沒分配給他倆席次,因之,他倆老早就不舒服了。

  那天在座的客人有:師范大學謝冰瑩教授,國語日報發行人齊鐵恨老居士、名女作家林海音女士、程觀心女士、何桂英女士及趙亮杰居士、徐曉村居士、另外几位教授、國大代表、立法委員的名字我記不清了,總之,加上我和老和尚正好是一桌(十二人)。

  入席前,TA老和尚因怕X根和尚鬧事,曾私下一再關照他:“今天是獅刊筵客,沒有常住事務討論,同時達慈法師這兩天就要走了,你千万不要和他發生不愉快。”

  如果X根和尚是位稍有理性的人,听了這一番勸誡的話,說什么也不好意思鬧事的。但是這位心胸狹窄、習性粗鄙、自幼沒有受到好教養的X根和尚,卻不听那一套,非要當眾獻丑不可,好像不這樣,就顯示不出他三十多年修來的道似的。

  開始上菜時,X根和尚,在門外開始了梭巡式的高聲漫罵。我裝著充耳不聞,默然以對,反正并沒提出我的名字叫罵,他罵了一陣之后,因為得不到反應,可能是覺得無趣,也就走開了,大概過了五六分鐘這個魔僧又出現了(事后得知X根和尚之“卷土重來”,是受陳XX慫恿),這次竟站在門前高聲指名叫罵,并且呼名要我出,我在忍無可忍之下,向TA老和尚點了點頭,應聲而出。他見我推門出來,劈頭就是一掌向我打來,被我輕巧地閃過了,他一掌未中,竟然老羞成怒,复又一拳揍了過來,卻又被我躲過了。反正我胸有成竹,不到必要時,我絕不動手和他相打,一則是要保持我优雅風度,再則讓他的党羽──湖南和尚們無法起訌下手。

  此時,TA老和尚因見勢態不妙,急忙跑了出來,在眾目昭彰之下,對X根和尚說:“X根,我給你磕頭,你別鬧了好不好?”說著就跪了下去,真得給他磕了一個頭。沒想到X根和尚竟大模大樣視若無睹。此時看熱鬧的工人們,已經把我和X根和尚拉開,他看到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,好像要特別耍耍威風似的,順手抓起了一只木凳,兩手緊握并高舉過頭,兩眼直視、咬牙切齒,狀似活修羅降世,好像准備一凳子把我砸似的,机可惜我當時沒帶相机,無法留下這鏡頭,否則刊在任何刊物上而不加旁注說明的話,讀者們恐怕還要誤會那是火燒紅蓮寺的野和尚呢!)正當X根和尚的凳子,行將在有頭上落下之際,正好兩個工人,一邊一個架住了他,不然X根和的人命官司是吃定了。此時TA老和尚又閃在中間,款款地向X根和尚拜了下去,同時口中喃喃地說:“X根!你別再給我丟臉了好不好?有話明天再說!”同時又不住回頭向我說:“達慈!看在我的份上,你千万要忍耐。”我高聲地答說:“師父放心,達慈有分寸。”

  在這种火辣場面下,客人們全都怔住了,大家都手足無惜,不知如何是好,稍后才出來了几位男賓解勸,同時有人站得遠遠的,數落X根的不對与瘋狂,和指責他沒有出家人樣子,我自始自終,一直面露微笑,一語不發,听任X根和尚一個人去叫鬧,事后我也莫名斯妙,性情一向火爆的我,那晚不知哪儿來的那份安祥与定力,我深知那份鎮靜功夫不是我的能力,我相信那一定是上帝与我同在的緣故。

  一陣風暴算是暫時的平靜了,各人又被TA老和尚邀請入席。席間大家都談論著剛發生的事,不少人指責X根和尚修養太差。席終以后,趙、徐兩位居士一同到我房里來小坐閒談,他倆异口同聲地說:“今晚長的見識不少。”趙居士說道:“過去只風聞和尚們如何如何,今日一見,果非空內來風。”徐居士說:“三年前,我下定決心要出家,三年后的今天,你殺了我,我也不敢輕言出家了。”他倆一致認為,現今和尚們的道德水平,已低于一般社會甚多,言下不胜唏噓。

  一個住持正法的佛教寺院副住持,為了未被邀請參加宴會,就如此當眾獻丑,顯現出惡魔似的本性,在眾目睽睽之下丟人現眼,絕非不常跑廟的居士們,或教外一般人士始料所能及。

  第二天,有几個公正的道友和居士到我房里來,很坦誠地對我說:“由于你的容忍,使你打了一次漂亮的胜仗,現在的輿論對X根很不利。”

  每座寺院都把X根和尚視若臭鴨蛋,全都敬鬼神而遠之。SD寺用盡了心力,才把他轟出去,沒想到,久已斷絕七青六欲的TA老和尚,基于一份鄉土之情,全然不顧物議与后果,竟然引鬼上門,并賦予高位,這實是誰也預料不到的事。今后老和尚之命運、名譽、以及SS寺的前途,我敢斷定,必喪在X根和尚一人之手,老和尚鄉梓情重,咎由自取,別人能如之奈何?

  在這种惡劣情況下,我已無法在SS寺栖身,雖然他們几個湖南和尚,也奈何不了我,我又何必和他們一般見識呢?如果我存心和他們斗閒气,也未免顯得太下流了。于是我擬了一則簡單而又大方的辭行啟事,刊載獅刊第五卷第二期,啟事全文是:

  達慈辭行啟事

  達慈主編獅刊期間,承蒙諸方大德作者讀者全力支持,方得圓滿達成預期任務,關愛隆忱,感荷殊深。頃以達慈別具因緣,經呈奉家師TA上人慈悲恩准,自本(五五)年三月十六日起,退出僧列,并卸除獅刊主編職務,臨行匆匆,未及一一踵門謝辭,敬請見諒為荷!

  這則啟事簡單扼要,并不涉及點滴人我是非,同時也表現了我來去光明磊落,絕不無聲無息的來,偷偷摸摸地去,就這樣我离開了罪惡的生活圈子,舍棄了披搭三年的裹尸布──袈裟(和尚形同行同尸走肉,故稱袈裟為裹尸布),走上了重生之路。

  永別了,罪淵魔窟

  民國五十五年(一九六六年)二月二十六日下午一時三十分,出租車把我載离了魔窟,我不禁深深地噓了一口气,感謝主耶穌我的救主!承你的眷顧,我已經脫离了凶惡。

  雖然我已在耶穌的拯救下,獲得了自由与喜樂,但卻無法忘怀過去三年的悲痛,那好像是一場夢,是那么樣地真實,又是那么樣地虛幻。

  圣洗沖去了我的罪業

  离開台北之后,我即徑赴C城,在安牧師周到的照顧下,我平靜地住了下來,我生活上的一切細節,安牧師都替我設想到了,一切都不用著我擔心,所以我生活過得非常安逸。

  上帝恩寵的感動,使我分感到罪惡的羈絆,內心的不安,促使我渴望領洗。于是,我便向安牧師稟明此意,安牧師一腔救靈的神火,本就触物即燃,不可遏止,當他听了我的志愿之后,非常欣喜,但因為我對基督教義尚未完全明了,因囑我稍安毋躁,并自即日起開始教授我教友必知的基督教義知識。除禮拜日外,每天下午講授一個半小時,預計一個半月授完教義大綱。

  复活節的第一個主日(四月十七日),在庄嚴隆重的基督教儀式下,安牧師為我施了洗。領洗之后,又如釋重負,知道上帝的無量仁慈,已因圣靈借著圣洗除掉了我的罪惡,他給了我一個新生命,從此我找到了我屬靈生命的主人和我的一切,我猶如乞儿暴富,我不再是魔鬼的伴党了。

  現在我對那些曾經迫害過我的和尚們,已不再怨恨,因為我生活在上帝的大愛里,今后我要本著上帝的誡命,盡心盡力去榮耀上帝的圣名,也盡心盡力去愛一切世人,同時更祈求眾光之父差遣他的仆人,把亮光和生命賜給尚沈淪在罪惡中的人們,讓他們也能早日得到救贖、罪离罪惡以及擺脫迷惑他們的偶像,阿們!

  后語

  當讀者們看完拙文之后,也許有人會說:“行云流水,事過境遷,何必執著不放,寫這篇短文呢?”

  我可以這樣答复:“我自幼生長在佛教家庭,后來又做了佛門三寶之一的僧寶,目前佛教已經到了‘麻木不仁’和‘絕續存亡’的關頭,我和佛教有著四十多年的因緣,雖然目前的因緣已散,但是我仍愿以‘恨鐵不成鋼’的心情,把我在佛教的經歷,簡單而又詳實地做一報導。希望能藉此一激之下,對佛教能夠產生起死回生之效,同時也讓無宗教信仰的讀者,在未來宗教信仰上,有個抉擇性的參考。雖然拙文敘述的事例惡多于善,然而,那都是我身臨其境的事實,絕無只字片言出于捏造,最后我再強調一下在前言中的一句話‘我提筆寫這篇拙文,對佛教并不存有半點歧視或仇視的動机。’”(完)

  吳恩溥牧師按:達慈法師自歸依基督教后,再回台灣大學醫學院接受醫事訓練,并已被派宜蘭地方法院為醫官,當月前宜蘭一位法名明慶法師的和尚,白日迫奸殺死某少女一案發生后,轟動國內外。當日驗尸官即為夏炎醫官(舊日的達慈法師)。有人指云“兩個和尚,兩個結局。”意思是說,達慈和尚歸依基督,走上了人生的光明大道,好好為國家社會服務,利人利己。某和尚怙惡不悛,結局是害人害己,自己毀滅自己。今天真和尚實在太少了,許多假和尚無非是社會的蛀虫,時代的反動者,終日只做經忏鬼子,騙人騙鬼,誰肯步武達慈的后塵,勇對真理,重新做人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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